以色列議會選舉為何頻現僵局?

時間:2020-03-09 中東


(2020年3月3日,以色列一年內第三次立法選舉投票活動次日,總理內塔尼亞胡在利庫德集團總部發表講話。圖片來源:路透社)

 

3月2日,以色列舉行了自去年4月以來的第三次議會選舉。根據投票結果,現任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領導的利庫德集團取得優勢,但離成功組閣還有距離。

 

根據最新統計,支持內塔尼亞胡出任總理的各政黨得票如下:利庫德集團以29.5%的選票得到36席;而右翼哈雷迪猶太人為主的“沙斯黨”和“聯合妥拉猶太教”政黨分別以7.7%和6.0%的選票得到9席和7席;而右翼政黨聯盟“亞米拉”以5.2%得票率得到6席,各黨共計得票58席。而支持本尼·甘茨出任總理的陣營獲得席位如下:“藍與白”黨(又稱“藍白黨”)以26.6%的得票率得到33席;阿拉伯裔以色列人政黨“聯合名單”以12.7%的得票得到15席;以工黨牽頭的左翼聯盟以5.8%得票得到7席,各黨共計得票55席。而先前兩次拒絕加入任何一方的阿維格多·利伯曼領銜的“以色列我們的家園”黨獲得了7席。

 

因此,內塔尼亞胡和甘茨都未能獲得組閣所需的61席(即超過總席位數120席的一半)。如果利伯曼在這次選舉中依舊拒絕加入其中一方,那以色列的內閣將三度難產,尷尬的政治僵局還會繼續下去。

 

以色列之所以一年內多次大選、連續組閣失敗,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低門檻比例代表制的選舉制度、以色列國民利益和價值取向的高度分化,是出現這種僵局的制度和意識形態背景。

 

低門檻代表制顯現組閣難題

 

以色列的政治體制為內閣制/議會制,即議會為權力重心,擁有立法、決策、任免、監督等各項實權;而總統為虛位元首,相當於君主立憲制國家的國王。以色列實行一院制,由以色列議會(Knesset)為唯一國家級代議機構。而選舉方式則是所有議員均以比例代表制方式選出,政黨可獲分配席位的得票門檻為3.25%,較國際上大多數包括比例代表制分配方式國家5%(有的國家如俄羅斯為7%)的議席分配門檻為低(即便3.25%的比例,也還是經多次提高後的門檻。在建國後至1988年,可獲席位的門檻為1%,1988-2003年為1.5%,2003-2014年又被提高為2%,2014年改為現今的3.25%)。

 

而這種低門檻的比例代表制,很容易讓議會出現多黨林立、權力分散、鮮有一黨單獨過半的情形。一方面,這有利於議會更具廣泛代表性,尤其兼顧少數群體的利益,並且對大黨和總理形成很大制衡,有效避免了大黨對權力的壟斷;但另一方面,這導致多數時候需要組建跨黨派的聯合政府,總理決策時易受掣肘,導致議而難決、效率低下。而更極端情況,就如2019年的這兩場選舉,直接導致沒有任何人有能力組建過半的執政聯盟,導致內閣難產、陷入僵局。

 

但事實上,2019年4月大選後內塔尼亞胡的組閣失敗,是以色列建國以來第一次未能按時組閣。也就是說,即便曾經有過門檻更低的比例代表制,以色列在過去也沒有過組閣失敗的先例。因此,低門檻的比例代表制並非導致組閣失敗的充分條件,國民政治取向的分化是更深一層的原因。

 

以政壇右傾化和右派分化嚴重

 

在以色列建國至70年代的數十年中,以色列工黨始終是第一大黨,並且和其他左翼政黨掌握議會過半席位。但自1970年代後期右翼的利庫德集團崛起後,以色列政壇開始迅速右傾化。此後,工黨和利庫德集團多次輪流執政。但到了阿裏埃勒·沙龍執政後,左翼尤其工黨更趨沒落,以色列政壇成了右翼的天下。

 

但很快,以色列右翼力量也在分化。例如沙龍就離開了利庫德集團成立了“前進黨”,他的繼任者奧爾默特也將這一分裂繼續下去。

 

與此同時,右翼中的一股特殊力量,即哈雷迪教徒的勢力在迅速擴張。哈雷迪猶太教是猶太教正統派的一個分支,意識形態極端保守,如反對節育、拒絕接受現代教育、拒服兵役等,14歲以上男性哈雷迪教徒甚至理論上不從事生產工作而專一研究宗教理論。這讓該教派成為以色列的異類。而該教派超高的生育率,導致其占據選票份額越來越大,前述的“沙斯黨”和“聯合妥拉猶太教”就是代表哈雷迪教派利益的政黨,本次選舉得到了議會13%的席位。

 

另有一股不滿利庫德集團極右化政策的中右和中間派勢力,也成立了相應政黨與之對抗,甘茨的“藍與白”黨就是代表。他們在內政上更傾向於提高社會福利和促進社會公平;對外政策較為溫和,尤其在巴以問題上持較為克制的立場。

 

而利伯曼的“以色列我們的家園”黨則是堅決反對哈雷迪教徒不服兵役、不履行公民義務行為的,拒絕與哈雷迪政黨結盟。作為“造王者”的利伯曼既拒絕與左翼阿拉伯人政黨結盟,又拒絕和哈雷迪猶太人政黨組閣,正是以色列內閣連續難產的關鍵。

 

除此之外,就是工黨和一些阿拉伯裔以色列人組成的左翼政黨和政黨聯盟。這些左翼政黨多抱持社會民主主義、和平主義與種族平等的立場,反對擴建猶太人定居點、支持巴勒斯坦獨立建國、反對利庫德集團的極右的對外政策等。這些左翼勢力雖然在近年來相對邊緣化,但在議會仍有一定份量,中間派和中右力量需要他們的支持才可能組閣成功。

 

以選民的理性澆滅特朗普之“火熱”助攻


(2020年1月30日,巴勒斯坦人在約旦河西岸附近抗議美國總統特朗普的“世紀協議”。圖片來源:路透社)

 

事實上,自特朗普上台以來,美國就對以色列現政府給予了極大的支持。從將大使館遷到耶路撒冷,到承認以色列對戈蘭高地的“主權”,再到提出完全偏袒以色列的新“巴以和平方案”即所謂“世紀協議”,特朗普政府給了以色列前所未有的、一邊倒式的支持,客觀上可謂全力為內塔尼亞胡助選。

 

但縱觀這三次議會選舉結果,以色列人大都表現的很冷靜,並未因此狂熱支持內塔尼亞胡政府。對於至少半數的以色列國民來說,他們還是選擇了支持甘茨這樣中間、溫和的政政治家,甚至支持工黨等左翼政黨,而拒絕追隨強硬派的內塔尼亞胡。這在側面反映了以色列選民的成熟理性。這些選民不隨內塔尼亞胡的強硬外交政策鼓與呼,而是有著理性的思考。

 

以色列連續三次內閣難產,雖然會讓以政局多些摩擦,卻也阻遏了極右勢力借勢而起。這在如今國際上民粹主義泛濫、種族政治凸顯的情況下尤為可貴。

 

最後回到這次組閣的進程上。如果內塔尼亞胡成功拉攏利伯曼入閣,以色列政局的右傾化會更明顯,巴以關系將進一步惡化。而如果甘茨組閣成功,那以色列的對外關系會轉趨溫和,但美以關系會降溫,特朗普與內塔尼亞胡私交對美以關系的加持也將不覆存在。如果利伯曼仍舊拒絕與內塔尼亞胡或甘茨中任一方合作,那麽以色列的政治僵局將會繼續,甚至很快會迎來第四次選舉。而選出新內閣之前,內塔尼亞胡政府依舊會以“看守內閣”的身份控制以色列的內政外交。

 

 

(作者是旅歐國際政治研究者,自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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