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策智库

對關注中美科技霸主地位之爭的中國企業管理者來說，9月15日是一個既滿懷希望又惴惴不安的日子。

 

這一天，隨着美國制裁措施正式生效，中國通信巨頭華為失去了核心部件半導體的供應。沒有芯片，華為將無法生產智能手機或5G設備。由於其芯片儲備僅能維持到明年年底，因此華為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

 

對華為及其他中國科技公司而言，還有另一雪上加霜的消息。美國科技公司英偉達9月14日宣布，計劃斥資400億美元收購英國芯片設計公司安謀控股。英偉達專註於圖形芯片，是為遊戲玩家和服務器提供高性能芯片的公司。如果安謀控股被收購而成為一家美國公司，那麼美國政府就有了更多手段，可以制約華為和其他中國企業涉足移動計算。目前，安謀控股的芯片廣泛用於全球手機，而安謀控股又不受制於美國的芯片技術。

 

然而，禁令生效前夕的有關報道，也給人們帶來了些許希望。當時有報道稱，備受歡迎的中國短視頻應用TikTok（即抖音國際版），已獲准可以繼續在美運營。

 

隨後一系列操作也大大提高了人們的預期，認為TikTok母公司字節跳動與美國軟件巨頭甲骨文公司達成的夥伴協議，可能會讓TikTok美國業務免遭被禁或被賣的命運。美國總統特朗普此前以國家安全為由，給了字節跳動兩個選擇，要麼把TikTok美國業務出售給美國公司，要麼被禁。

 

9月20日早間，字節跳動發佈聲明稱，為了確保一億美國人能夠繼續使用TikTok這款高人氣的視頻及內容應用軟件，滿足美國政府監管要求，加強TikTok美國業務，字節跳動、甲骨文、沃爾瑪對TikTok的合作形成原則性共識。三方將按照此共識，儘快達成滿足美國和中國法律要求的合作協定。

 

據美國媒體報道所透露的協議框架，在即將成立的經營TikTok國際業務的實體TikTok Global中，字節跳動仍將是多數股東，甲骨文和沃爾瑪將是少數股東，並將成為“可信技術夥伴”，以便緩解和消除美方對國家安全的擔憂。字節跳動同意將TikTok Global的全球總部設在美國，而這將為美國創造約兩萬個新就業崗位。

 

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9月17日援引消息人士稱，為進一步緩解美方對公司股權結構的擔憂，字節跳動計劃提出上市申請，謀求TikTok國際在美國證券交易所上市。

但特朗普總統本週一在接受福克斯新聞採訪時表示，如果字節跳動保持對TikTok Global的控股權，他將不會批准字節跳動與甲骨文和沃爾瑪之間的交易協定。

 

為了給三方公司完成交易提供時間，美國商務部已經將TikTok在美國應用商店下載和更新的禁令，向後推遲了一周。該禁令原本在當地時間9月20日生效。

 

依照目前的協議方向，字節跳動將可以續寫其成功故事，並保持對TikTok賴以成功的算法和人工智能技術的控制權。目前，TikTok在美國有一億多用戶。更重要的是，協議將讓字節跳動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張一鳴有機會繼續實現其夢想，把公司打造成全球數字巨頭。

 

與之前將TikTok美國業務出售給微軟的安排相比，這一合作協議要好得多，尤其是避免了被廉價出售的命運。

 

但關於TikTok的最終命運，需要特朗普在禁令生效最後期限前做出決定。有報道稱，特朗普的高級顧問就如何處理TikTok存在分歧。據稱，財政部長姆努欽支持字節跳動與甲骨文的合作協議，但包括國務卿蓬佩奧及盧比奧等一眾共和黨參議員在內的對華鷹派人士，則對協議表示擔憂和反對。

 

對於那些密切關注TikTok事件的中國科技企業高管和官員來說，應該有一些寶貴的教訓可以汲取。

 

最為重要的是，對華為等中國科技公司來說，這一協議或為它們在美國及其他西方國家擴張業務指明了一條道路。在美國及其他西方國家，中國企業都面臨著類似的困境。

 

以數據保護和擔憂它們替中國政府從事間諜活動為由，特朗普政府對中國高科技企業進行着圍追堵截，被美方打壓的中國企業包括華為、中興通信以及即時通訊應用微信等。

 

特朗普8月簽署行政令，要求字節跳動要麼把TikTok美國業務賣給一家美國公司，要麼將被禁止其在美國運營。TikTok與甲骨文的夥伴協議，借道與外國主要軟件公司合作，消除了外國監管者對數據保護的擔憂，有助於通過監管審查。

 

就TikTok案件而言，字節跳動一直堅稱不會把用戶數據轉交中國政府，並明確表示美國用戶的數據都存儲於美國服務器中，且在新加坡有備份。然而，數據安全仍是爭論的焦點問題。

 

一旦有像甲骨文這樣的合作夥伴來處理和保護數據，擺脫了中國因素的影響，就非常有助於說服監管機構。顯然，甲骨文與特朗普政府的密切關係也是一個有利因素。甲骨文聯合創始人兼執行董事長埃利森一直高調支持特朗普，而甲骨文首席執行官卡茨和首席公關格魯克在2016年都曾任職於特朗普的過渡團隊。

 

對電信巨頭華為而言，這是一個榜樣。華為是5G下一代無線通信技術的全球領跑者。

 

在美國政府看來，限制和封堵華為是與中國爭奪技術霸主地位的一個縮影。同時，美國也一直向其西方盟友施壓，要求他們禁止華為參與其5G網絡建設，並指責華為藉助其設備監視西方國家公民。

 

華為堅決否認這些指責，稱它不會為北京留後門進行間諜活動或提供數據，但這並未能緩解人們的擔憂。澳大利亞和英國已禁止華為參與其5G網絡建設，其他西方國家也在認真權衡自己該怎麼做。

 

加拿大《環球郵報》9月17日報道，為了不被排除在5G網絡建設之外，華為加拿大公司已與加拿大聯邦政府達成一份法律協議，承諾其設備“無後門、無間諜”。

 

如果華為能選擇可信或知名的外國通信公司作為其技術夥伴或合資夥伴，那麼它就更有可能說服外國政府選擇其設備和服務，進而參與其5G網絡的建設。

 

此外，在努力規避和應對美國制裁之時，華為集團作為一個整體，可以通過改組，與知名外國企業組成合資實體，以大幅提升透明度，增加被外國接受的幾率。華為一直自稱是一家員工持股的私人公司。

 

華為集團的另一個選擇，就是尋求上市，以澄清對其財務、治理和所有權結構的疑問。華為創始人任正非曾多次表示，華為不謀求上市，將保持員工持股的結構不變。

 

在海外擴張過程中，中國高科技企業都因數據或透明度等問題而面臨諸多監管障礙。對中資企業海外擴張而言，TikTok事件及解決方案值得認真思考和借鑒。

 （作者是《南華早報》前總編輯，三策智庫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