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策智库

40多年前，中國開啟了市場經濟之路，並向民營企業開放市場。自此以來，中國民營經濟無論是規模還是影響力，都有了長足進展。目前，民營經濟貢獻全國50%的稅收和60%的國內生產總值，民營企業佔全國企業總數的90%。

 

然而，執政的共產黨與私營企業家的關係遠非所報道宣傳的那樣，並非一帆風順。由於其對經濟的巨大貢獻，民營企業既被視為“必要之惡”，也是一個潛在威脅。

 

民營企業與外商投資者一樣，一直被看作二等市場主體，無論市場准入還是監管待遇，總是不及國有企業。這裡的弦外音是，民營經濟從來都沒被看作“自己人”。據官方媒體報道，中央9月發佈文件，強調如何“信任、團結、服務、引導、教育”民營企業，因此這種情況可望發生變化。

 

據新華社報道，這是共產黨首次將“信任”列為對民營經濟“五位一體”工作方式之首，以便把“民營經濟人士團結在黨的周圍、更好地推動民營經濟的發展”。

 

9月15日，中央印發了題為《關於加強新時代民營經濟統戰工作的意見》的文件，正式把習近平主席關於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是“我們自己人”等新論斷納入其中。這將大大提升人們的樂觀情緒，即民營經濟終於揚眉吐氣，贏得40多年來一直渴望的平等待遇。迄今為止，民營企業在進入銀行、醫療衛生、能源、基礎設施、廣播電視等戰略性及利潤可觀行業時，仍面臨諸多行政和監管障礙。

 

但也有一種擔憂，即民營企業為此不得不做出的妥協和讓步。正如對待國有企業那樣，中國共產黨也希望藉助其強大的統戰部，進一步加大對民營企業和企業家的控制和監管。

 

的確，從這份文件可略見一斑。文件用大篇幅闡述了共產黨該如何“引導和教育”民營企業。文件還指出，要用習近平思想來引導和教育民營經濟人士，武裝他們的頭腦，確保其政治立場上同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文件要求在民營經濟代表人士中積極發展黨員，在民營企業設立黨組織，並要求各級黨校注意加強對黨員民營經濟人士的思想和意識形態的教育和培訓。

 

中國共產黨還計劃建立人才庫，發現和打造一支關鍵時刻“靠得住、用得上”聽黨話的民營經濟人士骨幹隊伍。

 

目前，中國第一代企業家已進入暮年，開始着手向下一代移交家族企業權力。中國共產黨也制定實施年輕一代民營經濟人士健康成長促進計劃，在確保民營企業完成新老交接後，引導年輕一代聽黨話、跟黨走。

 

中國共產黨這麼做的隱含意義不言自明：要想賺錢，就需要對黨忠誠，聽黨話跟黨走。同時，北京一法院9月22日判處敢怒敢言的任志強18年徒刑，對那些不聽話的民營企業人士而言，是一個嚴重警告。任志強敢於批評共產黨乃至習近平本人，被稱為“任大炮”。他因貪污、受賄、挪用公款和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等罪名，被判處了18年徒刑。

 

任志強案引起了國內外高度關注，尤其是因為他曾被視為中國社會精英之一。由於任志強的父親曾是一名高官，因此他也被視為官二代。任志強曾擔任一國有地產公司董事長，有着廣泛政治關係，與多名國家級領導人都曾是朋友。

 

他發表了一篇批評習近平的網絡文章之後，3月份就從公眾視線中消失了。不言自喻的是，任志強被判刑不僅令中國精英人士感到震驚，也大大震懾了商界。

 

這份文件的出台以及任志強被判刑，都是習近平打擊異己和加強黨對社會全面控制的一貫而強力措施的一部分。正如習近平所強調的那樣，“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

 

共產黨加強對民營經濟管控之時，也是中國政府需要更多依靠民營企業來創造就業機會和刺激消費之際。新冠肺炎疫情仍在全球肆虐之時，中國已成為全球首個經濟恢復增長的主要經濟體，但在貿易和技術領域，美國的態度越來越敵對。

 

中國官媒報道稱，在文件印發後的兩周裡，各地官員都忙於為民營企業家組織論壇或者到民營企業視察，討論並推動文件的落實工作。

 

假如哪天看到民營企業家熱衷於公開歌頌中國共產黨並保持政治正確，人們不該感到驚訝。其實在過去40年裡，民營企業家都因適應性強而著稱，善於應對政治風向的變化。

 

然而，中國共產黨近來試圖模糊國有與民營經濟界限的做法，不僅會事與願違，而且也是危險的。因為這麼做，可能會威脅和阻礙民營企業賴以快速發展的那種獨立企業家精神。

 

此外，這麼做還將增加中國民營企業在西方國家發展和擴張的難度。近來TikTok事件已表明，西方國家對民營企業與中國共產黨的關係及黨的影響力的質疑，已使民營企業在西方國家業務發展舉步維艱，困難重重。

 （作者是《南華早報》前總編輯，三策智庫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