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策智库

數十年來，中國一直把對澳大利亞關係視為雙贏雙邊關係的典範。中國是澳大利亞最大和最佳客戶，從鐵礦石、葡萄酒到奶粉，三分之一多的澳大利亞出口商品都賣到了中國，也正是中國強勁需求推動了澳大利亞的經濟繁榮。澳大利亞也是中國遊客、留學生、移民以及投資者尋求商機的最熱目的地之一。

 

澳大利亞也是中國領導人喜歡的出訪地之一。習近平就曾五次訪問澳大利亞。第一次是在1988年，當時他還是福建省地方官員，而最近一次則是在2014年11月，作為國家主席對澳大利亞進行了國事訪問，並實現了他訪問澳所有六個州的願望。在訪問期間，習近平與時任總理阿博特同意把雙邊關係提升為“全面戰略夥伴關係”，並宣布已完成里程碑式自由貿易協議的談判。

 

正如習近平當時所言，由於中國和澳大利亞之間沒有歷史恩怨，也沒有根本利益衝突，因此可以做相互信任的“真誠夥伴”。

 

但時下已時過境遷。過去三年裡，兩國慢慢演變成了敵對的對手，在貿易和投資、所謂中國對澳大利亞政治的影響、堪培拉對北京行為和做法的批評以及近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的推特等一系列事件上，總是爭吵不休。

 

那麼，中澳關係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在西方國家強烈反華浪潮之下，中國為何選擇把火力對準澳大利亞呢？

 

11月30日，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在推特上發佈了中國電腦繪圖藝術家的一幅作品後，中澳外交危機再次升級。這幅作品描繪了一名澳大利亞軍人手持利刃，直刺一名阿富汗兒童的咽喉。趙立堅的推特配文是：“對澳大利亞士兵殺害阿富汗平民和囚犯表示震驚。我們強烈譴責此類行為，並呼籲追究他們責任。”

 

澳總理莫里森對趙立堅的推特火冒三丈，要求中國政府為此道歉，並要求刪除這一“令人反感”的推文。

 

莫里森的這兩項要求都落空了。中國政府立場更為堅定，堅持認為這幅作品是一種藝術表達，並表示澳大利亞政府應對其士兵在阿富汗犯下“殘暴罪行”感到羞愧，包括兩名阿富汗男孩被割喉殺害等。其實，在此次直面交鋒的數月之前，中國已對澳大利亞商品實施進口限制，包括葡萄酒、大麥、銅和煤炭等。

 

分析人士猜測，北京之所以拿堪培拉開刀，是因為澳大利亞經濟對對華貿易高度依賴。即將上任的美當選總統拜登公開表示，美國將尋求與盟友結成統一陣線來對抗中國，因此中國希望以此警告一下其他西方國家。

 

另有分析人士認為，敲打澳大利亞是中國的策略，目的是以此來轉移人們對中國新疆和西藏人權問題的注意力。

 

他們指出，4月份，澳大利亞公開呼籲對新型冠狀病毒源頭及中國在武漢疫情爆發之初應對失當展開調查。澳大利亞是第一個提出此要求的國家。自此之後，中國對澳大利亞的態度變得強硬起來。據中國外交官11月在堪培拉向媒體透露，這是中國對澳大利亞不滿的14項問題清單之一。

 

這樣的猜測或不無道理，但中國對澳大利亞強硬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北京對堪培拉的不滿和憤怒並非由某項政策引發，而是北京越來越清楚地意識到，在過去三年裡，澳大利亞對華越來越大膽和敵視，絲毫無視中國這個好客戶的感受。

 

在中澳自貿協議生效不到兩年後，即2017年初以來，澳大利亞相繼成了首個禁止華為參與5G網絡建設的國家，通過了針對中國的《反外國干預法》，並極力指責和嚴厲抨擊中國侵犯人權以及中國在南海爭端、台灣和香港問題上的政策。這些都是14項不滿事項清單上的內容。

 

在北京看來，澳大利亞不僅是美國在亞太地區與中國對抗的代理人，在某種意義上講，也是美國和其他西方國家對華發難的帶頭人。的確如此。早在2018年，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就曾對澳大利亞通過的《反外國干預法》大加讚揚，稱之為美國盟友強硬應對中國為數不多的實例。澳大利亞是呼籲對新冠病毒爆發初期展開調查的急先鋒，這令北京感到更為憤怒，中國官員表示澳方言行是出於政治目的。

 

現在，北京已發出了一個明確無誤的信號，即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那麼，接下來會怎樣呢？

 

11月30日一通咆哮之後，莫里森第二天即表示不希望事態進一步發酵，他甚至還在社交平台微信賬號上發表聲明，表示這一事件不會削弱澳大利亞對中國人的尊重和讚賞。但這並不能令北京滿意，中方已反復強調，若澳大利亞希望改善對華關係，就要拿出“具體行動”。

 

中國政府已準備好應戰，官媒也發表評論，抨擊澳大利亞的雙重標準和虛偽。至於莫里森的微信帖子，第二天就被微信運營商騰訊屏蔽了。

 

12月1日，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引用微信公號的一篇文章，抨擊澳大利亞對中國的“我可以，你不可以”的心態，指責澳大利亞可以隨意批評中國並限制中國投資，但對中國批評澳大利亞以及限制進口澳大利亞產品的決定反應強烈，暴跳如雷。

 

經常接受中國媒體採訪的英國學者馬丁·雅克12月1日發佈推特稱，莫里森對澳大利亞的最大貿易夥伴的攻擊，從禁用華為到呼籲對新冠肺炎進行調查，都顯示了“對中國和中國人的蔑視。他們從沒想過中國會反擊。不要把他們當回事，不妨稱之為澳大利亞白人沙文主義”。他的推文被中國社交媒體大量轉發。

 

中國紙媒和網絡媒體平台幾乎一邊倒地支持對澳大利亞的強硬立場，但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中國社會科學院張寧研究員即是其一。他對趙立堅高調轉發這幅作品的方式及目的提出質疑。他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外交的目的應是廣交朋友少樹敵。

 

至於中澳緊張關係將持續多久，現在還難以判斷。早在2016年，中國和韓國也曾因美國在韓部署反導系統發生衝突，北京認為該系統的雷達可用於監視中國。這場對峙持續了一年多，給那些依賴中國消費者和遊客的韓國企業沉重一擊。

 

然而，中澳關係的重新定位需要放到一個大背景下來考慮，即拜登治下中美關係的演變。拜登最近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暗示，在同美國的亞洲和歐盟傳統盟友有了共識之後，他希望美國的對華戰略能保持連貫性。

（作者是《南華早報》前總編輯，三策智庫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