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連德的晚年:返回馬來亞成為一名“小鎮醫生”

時間:2021-05-21 歷史與文化


新冠疫情爆發後,伍連德的名字繼“非典”(SARS)之後再度受到關註。

 

伍連德(1879-1960),生於馬來亞檳榔嶼(今馬來西亞檳城)。他是著名醫學家、檢疫與防疫事業的先驅,為中國的現代醫學建設與醫學教育、公共衛生和傳染病學作出了開創性貢獻。

 

1937年,是伍連德一生的轉折點。這一年,他的大房妻子黃淑瓊去世;這一年,爆發了“七七盧溝橋事變”, 接著是“八一三淞滬抗戰”,伍連德在上海的房子被日軍炸毀。家事的變故和局勢的動蕩,使得伍連德重新思考未來的生活方向。他最終決定帶著二房李淑貞一家從上海返回原鄉馬來亞暫時避難,先在老家檳榔嶼休整了一段時間,第二年也即1938年,舉家遷至怡保開業行醫,懸壺濟世。


(伍連德與第二任妻子及孩子們的合影)


1937年之前,伍連德在中國服務了30年,他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和傑出才華奉獻給了中國。他在控制東北鼠疫、創建醫學會、興辦醫院和收回檢疫主權等方面都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功績之大,怎麽估量都不為過。1935年,他甚至獲得了諾貝爾醫學獎提名。

 

或許有人心存疑問:這樣一位曾經置生死於度外的“鼠疫鬥士”,抗戰當頭,他怎麽沒有留在中國出力獻策而躲回馬來亞,成了一名“隱士醫生”?確實如此,伍連德累了,他想擁有一個安靜的晚年。1937年,他58歲,已經到了告老還鄉的階段。前30年,他有過“大作為”,而現在,他只想做一名遺世獨立的小鎮醫生。伍連德選擇怡保,實在有眼光,那真是一個宜居的美麗山城。另一原因是他的一位兄長住在怡保,相互有個照應。

 

當然,他還是沒躲過日本人。1941年底,日本侵占馬來半島,怡保也淪陷。最近讀了何丙郁先生的回憶錄《學思歷程的回憶》,他是這樣寫的:“太平洋戰爭爆發兩三星期後,日軍很平靜地進入怡保,連槍聲也很少聽到,聽說英軍已經退守怡保以南大約一百公里的士林河(Slim River)。……大概是由於占領怡保沒有遇到抵抗,日軍沒有展開‘大屠殺’的行動,僅不時有些小規模的所謂‘肅清’活動。怡保可以說是比某些地方幸運得多了。”何丙郁的上述文字,大概只是他看到的真實,是他的個人敘述,並不具有“一般性”。

 

怡保不是大埠,相對風險小些。伍連德還能在日寇統治下以私人醫生的身份獨善其身。他曾獲日本醫學界的最高榮譽,日軍雖對他嚴加防範卻也不敢對他輕舉妄動。意外的是,1943年7月,伍連德卻遭“一夥抵抗組織”綁架勒索,還好,有驚無險,夫人李淑貞拿了7000元贖金換回伍連德的性命。很多資料都避諱使用“馬共”一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所謂“一夥抵抗組織”就是馬共。馬共總書記陳平晚年得知伍醫生在中國時所做的貢獻後,對他的部下曾綁架伍連德一事表示了極大的歉意。

 

1947年伍連德重訪中國,到了上海、廈門、北京。老朋友和部下都希望他留下來,但這時伍醫生已年近古稀,加上內戰正酣,他不得不打消回中國效力的念頭。這是1937年之後,他僅有的一次回訪,是對中國的“最後一瞥”。

 

1953年9月3日,畫家張荔英在新加坡中華總商會舉辦畫展,伍連德作了一篇捧場文章《寫於張荔英女士畫展前》刊於9月1日《南洋商報》上。文中寫道:“在檳城時,余曾鑒賞(張荔英)女士之若干作品,雖可視為屬於現代派,但非為抽象派。”他還特別提到張荔英已故丈夫陳友仁的一幅肖像畫:“此幀陳友仁氏之半身像,使余感到此位老戰士之復活。”



這篇文章至少透露兩個信息:伍連德和張荔英在檳城有交往;伍連德和陳友仁見過面,所以才能感到張荔英把前夫畫得惟妙惟肖,如同“復活”一般。伍連德的中文水平如何,不得而知。這篇是他自己寫的還是別人代筆由他署名?有待考證。

 

最近重溫了一遍王麗鳳女士制作的電視紀錄片《伍連德博士傳》,感動依舊。這次特別留意到晚年伍連德對女兒伍玉玲提的兩個心願:一是希望女兒女婿從國外回南洋定居,二是希望他們生個孩子。孝女伍玉玲滿足了父親的兩個要求。飽經滄桑的伍連德已經看破一切,他要的就是安穩的天倫之樂。

 

伍連德晚年用英文完成了自傳,1959年劍橋出版社出版。2011年終於有了中文全譯本《鼠疫鬥士——伍連德自述》。

 

1937年,伍連德返回馬來亞,是他對自己未來的選擇,現在看來,他的選擇是明智的。誰敢保證伍連德若留在中國,1949年之後他不會受到歷次政治運動的衝擊?

 

 

(作者是旅居新加坡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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