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南們炮轟聯想事件”的左翼民粹

時間:2021-12-21 經濟與科技


(圖片來源自網絡)


由司馬南發起,他的同道跟隨的對聯想的圍攻,成為近期中國輿論場最引人注目的事件。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標簽:左派,或者也可稱他們為民族主義或國家主義者,很大程度上這兩者是可以互換的。

 

司馬南們對聯想的攻擊,矛頭指向聯想在當年改制中,前總裁柳傳志等創業元老侵吞國家財産,造成國有資産流失。聯想的故事是中國40余年改革開放的一個縮影或標本。這家中國的科技企業,一直聚焦在鎂光燈下。早期和中期,頂著改革的光環,不僅是輿論的寵兒,也是官方的座上客,一度還被視為民族企業的標兵,其創始人柳傳志更是得到官方和民間的一致認可和吹捧,官方授予他百名改革傑出人士的榮譽,民間賦予他企業或資本教父的稱號,在官商兩道長袖善舞,吃盡改革紅利。

 

但是最近幾年,聯想和他的創始人柳傳志光環漸失。聯想的産品在中國市場受消費者詬病很久了,價貴且質差;扛著一個科技企業的招牌,走的卻是貿工技路線,用一些人的刻薄話說,就是一家電腦組裝企業,沒什麽技術含量,很多人拿它和華為相比,抨擊聯想不思進取。還有高管的高薪,也常被大眾攻擊,這一輪對聯想的輿論圍剿,柳傳志和聯想總裁楊元慶的天價年薪成為因素之一。聯想也被一部分中國網民戲稱“美帝良心企業”,因為它在幾年前的5G標準投票事件中,不投華為而投高通,導致華為主導的標準以微弱之差落選。上述種種對聯想的不滿,由柳傳志之女柳青的滴滴公司不顧官方勸告而偷偷在美上市,在今年達到一個高潮,司馬南們的最新指責,不過是這波輿情的余波,但卻也是對聯想最具殺傷力的余波。

 

(圖片來源自網絡)


聯想對司馬南們對其流失國有資産的指控作了回應,指2009年的股權轉讓不涉國有資産流失,還實現了國有資産的保值增值,但這個聲明並未解除民眾對它的質疑。這是可以料到的。在這波來勢洶洶的對聯想的討伐中,連剛剛宣布退休的胡錫進以及其他向來持強硬民族主義立場的網絡大V試圖為聯想和柳傳志講幾句“好話”,也被“網暴”。聯想被左派輿論貼上賣國和侵吞國有資産的標簽,這已成它摘不掉的原罪,任何解釋和說明,只會越描越黑。

 

此次司馬南們對聯想的攻擊,很容易被外界認為得到官方的支持,至少是默許,根據是,以當局對輿論的掌控,如果沒有得到默許,分分鐘就可以讓司馬南們閉嘴,而到現在遲遲不封殺司馬南等人,反讓他們接龍似地討伐聯想,是不是說明官方有意在縱容這種批判?這確實是個耐人尋味的現象,意味著資本不再受官方厚愛。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強調明年要對資本設置“紅綠燈”,不能讓資本野蠻生長,所謂的“紅綠燈”,也就是要資本按照官方的意圖和規則行事,不能為官方制造麻煩。如果官方以這種態度對待資本,那麽放行司馬南們對聯想的攻擊,其實就好理解。

 

換言之,官方不阻止這波對聯想的圍攻,雖然不說明在司馬南決定對聯想開刀時已和當局達成了某種默契,得到後者的授意或默許,很可能這只是司馬南個人的自選動作,最多是他和他的小圈子的一個精心策化,或許也有官員參與其中,但並不代表官方;可是事情發展到當前任由司馬南們攻擊聯想的視頻流傳,讓事情發酵而無所作為,則表明官方有意要借左派的民粹力量來制衡資本,通過敲打聯想對資本發出一個需要聽話的信號。

 

如何處理同資本的關係是當局的一大難題。按照馬克思主義的經典理論,社會主義國家本是沒有資本生存空間的。晚清以降,中國的民間資本一直很脆弱,無法同政府抗衡,中國改革的一大成就,就是資本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發展成為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以致大小資本家成為當局座上客。然而,資本的成長過程也是它的腐敗過程,少有資本家在這一過程中沒有犯下原罪。雖然當局沒有對資本家的原罪發起清算,因為某種意義上,正如中國一些自由派學者所言,腐敗是改革的潤滑劑,沒有腐敗對過時的法律和政策進行開道,改革就很難突破,然而對資本家來說,這畢竟是發家過程中不光彩的一幕,隨時有可能被當局抓辮子。

 

本屆政府不像它的前任,對資本和資本家採取友好態度。原因可能是當局覺察到資本在做大後有些不聽使喚了,它要的是資本聽話,絕對順從當局權威,正因如此,才會對資本出重手整治,但不會消滅資本。在這個背景下,左派嗅到了清算資本原罪的機會。他們從來沒有忘記資本在改革中的尋租腐敗,即使當局忘了,他們也不會忘記,尤其貧富差距拉大的現實隨時提醒他們這點。左派中的很多人把中國懸殊的貧富差距歸咎於資本的貪婪,在這些人看來,社會的不公不義是因為資本家過多佔有了不屬於他們的財富,資本家要把侵吞人民的財産重新歸還人民。

 

左派打出的旗號是社會正義,包括分配正義,這當然無可厚非,天然正確。或許正是顧忌這點,官方沒有叫停司馬南們對聯想的攻擊,總不能說,司馬南們要求聯想解釋怎麽造成國有資産流失的,是錯誤的。和官方整治資本和資本家的目的不同,左派是真心討厭資本,在他們眼裡,資本家就是唯利是圖的壞人,他們要資本家把吃下的國家財産吐出來;而作為抽象的執政黨,可能不喜歡資本,可作為活生生的個人的官員,卻和資本建立了密切關係,有些官員本身也是資本家,所以官方會利用左派的民粹力量節制資本,但不會支持他們把資本打倒在地。

 

當局的強硬民族主義姿態贏得了大眾支持。然而,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從來是事物的一體兩面,大眾情緒對外表現為民族主義,對內就表現為民粹主義。左右兩翼都有民粹主義,左翼民粹主義走到極端是絕對的平均,右翼民粹主義走到極端是絕對的秩序。中國現在的問題是過度強調秩序,既損害了自由也導致社會不公。可以說,左翼政權所追求的社會公平在中國是缺乏的,在中國社會,社會公平、公正都是極度稀缺的東西,有的只是社會的高度不平等。如果說,官方雖然會感受到資本對自身的威脅,但並不把它看作敵人,然而對堅持社會公正的左派,官方表面上把它看作同盟和支持力量,實際卻處處提防它,對左派的監視要甚於資本,必要時予以剪除。在這個意義上,左派和官方其實不同道,左派高舉的公正官方無法做到,甚至會觸動官方利益。

 

司馬南們對聯想的圍攻扮演的是左派民粹鼓動者的角色,他們是以保護國有資産的左派面目出現的,盡管他們並非是真左派,但是他們所起作用就是把左翼民眾的民粹情緒鼓動起來。人們在炮轟事件中已經看到,任何中立理智的聲音都會被左翼民粹排斥和打倒,哪怕是胡錫進這樣的超級鷹派,一旦不合左翼民粹的口味,都要被掃除。可想而知,官方不會喜歡這樣的左翼民粹,只是想利用它。然而,被鼓動起來的左翼民粹並不甘心只被利用,一旦官方無法滿足他們的要求,或者未來他們的處境進一步惡化,不排除在“別有用心”的“司馬南們”的鼓動下,左翼民粹借著人多的優勢,與官方作對。



(作者是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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