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僧”蘇曼殊

時間:2020-11-26 歷史與文化


這一兩年和朋友常去“嬿青私房菜”,每次必點招牌甜點八寶飯。說到八寶飯就想到愛吃甜食、有“糖僧”之戲稱的蘇曼殊。



常有人拿蘇曼殊和弘一大師比較,其實並不恰當。沒錯,兩人是有一些相似之處:都出身在商人之家,少年時皆為公子哥;都有留學日本的經歷;也都雅好文藝,才華超群,尤其鐘情《茶花女》。但他倆本質上是不同的,李叔同出家後,徹底拋卻世俗,嚴守戒律,弘揚律宗,終成一代高僧。蘇曼殊出家後,仍留戀紅塵,難放情執,故有“情僧”“詩僧”之稱號。他著有自傳體愛情悲劇小說《斷鴻零雁記》,在民國初年非常暢銷。

 

曼殊上人(1884-1918),字子榖,34歲圓寂。書法家沈尹默撰寫悼詩《劉三來言子榖死矣》,最後兩句是:“於今八寶飯,和尚吃不得。”沈尹默知道他喜食八寶飯,為他之後再無此口福而感到遺憾。詩題中的劉三,是蘇曼殊留學日本時結識的好友,兩人交往密切,友情終身。曼殊上人生活窘迫時,常得劉三供養,曼殊有詩曰:“多謝劉三問消息,尚留微命作詩僧。”

 

劉三,藏書家,字季平,號江南,上海華涇人,自署“江南劉三”。劉三的夫人陸靈素,是晚清名醫兼小說家陸士諤的妹妹。陸靈素能詩,善昆曲,劉三宴客,常自己壓笛,靈素度曲。有一年冬天,劉三掌教北京大學,陸靈素則留在上海,客居嵩山路吉益裡閨蜜高君曼(陳獨秀第二任妻子)寓所,蘇曼殊也常來餐聚。據陸靈素回憶:“時曼殊上人在滬,亦時時過談,至則設糖果栗子等物,意猶未飫,要余制八寶飯。”陸靈素記得,民國元年,曼殊上人曾去過她上海華涇的老家,她親自下廚做八寶飯,上人一晚上吃了兩大碗,讚不絕口,還嫌不足。現在情況不同,陸靈素客居朋友家,食材也不能挑剔,廚房用起來也不像在自己家順手,但她還是滿足了蘇曼殊的要求,做了八寶飯,上人吃了,連連稱道。

 

1912年尾,蘇曼殊抵達安徽安慶,任安慶高等學堂英文教員,其間他“或至小蓬萊吃燒賣三四只,然總不如小花園之八寶飯也”。不僅八寶飯,蘇曼殊對糖果等甜食皆嗜之如命。“茶花女”酷愛的“摩爾登糖”,當然也是他的最愛,可以“日食三袋”。柳亞子家鄉吳江有一種麥芽塌餅,蘇曼殊可以一口氣吃20個,吃到肚子痛為止。後來柳亞子邀請他去吳江遊玩,他首先關心的是有沒有麥芽塌餅可吃。蘇州采芝齋的松子糖,他也極嗜。鴛鴦蝴蝶派作家包天笑寫過一首打油詩調侃曼殊上人:“松糖橘餅又玫瑰,甜蜜香酥笑口開。想是大師心裡苦,要從苦處得甘來。”包天笑倒是說到了點子上,甜食確實有化解憂愁、令人愉悅之效果,不過要適可而止,像上人這樣暴飲暴食,沒有節制地嗜甜,對身體大為不利。新加坡國寶級詩人兼書法家潘受先生寫有《題蘇曼殊雪蝶倩影人物立軸(七絕八首)》,其中第三首:“心苦聊求口腹甜,蓮羹橘餅百無饜。阮公臥對當壚婦,禮法從來不避嫌。”潘受註語寫道:“(曼殊上人)嘗偶有百金,悉以市糖,不半月盡之。又嘗金盡,不能得糖,不惜剝所鑲金牙易之。”用金牙換糖,可見蘇曼殊愛糖到了什麽程度!

 

錢鐘書《圍城》裡寫道:“東洋留學生捧蘇曼殊,西洋留學生捧黃公度。留學生不知道蘇東坡,黃山谷,心目間只有這一對蘇黃。”可見,蘇曼殊在當時的影響力有多大。去年我去上海拜訪一位大學者,他告訴我,近現代古詩寫得最好的四位是:蘇曼殊、郁達夫、毛澤東和柳亞子。權當一說吧。

 

蘇曼殊有首詩幾乎人人會背,那就是《本事詩十章》裡的一首:

 

春雨樓頭尺八簫,何時歸看浙江潮。

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

 

 

(作者是旅居新加坡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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